乔幽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,实则满腹疑问。
东宫守备森严,舒痕胶被掉包只可能是身边人做的,而皇后出事后吴掌仪又被带走....吴掌仪可能是皇后的人?但此事明显对皇后不利,难道是吴掌仪受人指使陷害皇后?
舒痕胶是前朝旧物,听太后的意思此物又十分难得,胡大夫的身份又是什么?如果他真的与前朝有关联,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?
她合眼梳理着思绪,心绪难安,想着明日一早定要向胡大夫问清楚。萧垣后半夜才回来,此刻轻手轻脚的上床从后面抱住她。
直到晨光熹微,乔幽才渐渐睡去。
她做了一个散乱的梦。
梦里,乔幽回到了那个逼仄拥挤的廉租房,捡回来的风扇还没有修好,爷爷一下一下的摇着蒲扇,为她打着蚊子。
光影一闪,场景变成一片荒草甸子。
爷爷双手攥紧车把,推着摞满草垛的木车上坡。她亦步亦趋的跟在爷爷身后,见他的脊背绷的像一张弓,双腿在颤抖,破旧的褂子在狂风中猎猎作响,两个袖子被吹得鼓鼓的。爷爷与大风对抗着,走了十多里地,把车上的草垛推到镇上去卖钱。
画面扭曲成旋涡——
她将录取通知夹在书本里藏进书包。
远远的,爷爷背着手站在路口,夕阳在他的背后。他乐呵呵的注视着她,等走近了,便伸手去接过她的书包,却被她躲了一下。爷爷不说话,她耷拉着脑袋。爷孙俩在漫天的红霞笼罩下,晃晃悠悠的往家走。
进了巷子,走到门前,爷爷伸进褂子内自己缝的口袋里,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沓簇新的红色钞票,粗糙干裂的手将钱一遍遍捋直,递到她面前,笑着说:
“孩子,咱家有钱,能上大学。”
爷爷的脸怎么也看不清,她想跟小时候一样扑进他的怀里,可那夕阳下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.....
“小姐!小姐!”
乔幽被灵雨叫醒,睁眼时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。她皱眉看向灵雨,见她趴在床边红着眼,突然一阵心慌。
“凤仪宫出事了?”
“不是....是....是...”
她从床上起身,见灵雨颤抖着双手捧着一皱皱巴巴的黄褐色纸包。纸包被细麻绳捆绑着,四四方方,正中间印了个红双喜,左下一角被暗红渗透。
“是胡大夫.....”
灵雨强忍酸涩,哽咽着说:“奴婢按照小姐昨日的吩咐,天不亮就去宫门口接胡大夫,可等到清晨人都没来。回来时路过慎行司,就看见.....看见....”
“看见什么?”
“四个太监抬着染血的草席出来。奴婢直觉不对,慎行司的差事向来极少让太监插手,于是等人走后顺着地上的血迹寻到了昏鸦冢。等那帮太监走后,奴婢上前查看....”
灵雨痛苦的闭眼,胸前起伏着,哭着说:“草席里是胡大夫.....”
乔幽此时嘴唇发白,心脏紧缩,喉咙中翻涌着一股腥咸,整个人静的可怕。她拿过灵雨手中的纸包,解开麻绳系的结,纸包中是碎成渣的饴糖。
“这是抬出来时从胡大夫的衣袖里掉出来的,被一个太监扔在了草丛里,奴婢见到便捡了回来.....”
说到此处,灵雨终是泣不成声,“上次听胡大夫说他快抱孙子了,想来....这是带给小姐的喜糖。”
她面无表情的拿起一块糖渣,含在嘴里。碎裂的糖渣抵在舌头与上颚中间,如嚼了一枚钉子,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。
“带我去昏鸦冢。”
昏鸦冢就是乱葬岗,宫里死了人还没有手续送去火化的,便送到此处。每到黄昏,成群结队的乌鸦就盘旋在死人堆的上空,一只只争先恐后的俯冲下来,啄食尸肉。
“小姐!那地方您去不得!”
乔幽充耳不闻,急步出门。刚走出房间,迎面撞上下朝回来的萧垣。
“蓁蓁,怎么光着脚?”
见她红着双眼失魂落魄,萧垣顿时了然,拉住了她。
“哪个多嘴的跟你说的?”
乔幽缓缓抬眼,冰冷的看着他,“你知道?”
“昨日太后就已通报给父皇,父皇立即下令彻查,于是连夜审讯了胡大夫。”
她逼视着他,难以置信的问道:“昨夜你在场?”
萧垣昨日一得到消息,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怕她难过。于是专门去了趟慎行司,想看看有无转圜的余地。怎知太后派人亲自坐镇,对胡大夫严刑拷打。思及此,他的脸上浮现几分哀悼与不忍,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:
“我知道在你进宫前他就是你的大夫,想必你们有了些感情。但是蓁蓁,此事涉及前朝,那是父皇的心病,如果我们与他有牵连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所以你见死不救?”
闻言,萧垣脸色冷了一瞬,声音却依旧温和。
“此人确实可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