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核把桌案上最后一本折子看完，捏了捏太阳穴，忍不住心中抱怨这些大臣怎么那么能废话，尤其是刚刚那位刑部尚书，没什么大案还要写个三页纸的请安贴呈上来。

不过幸运的是，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要忍受这位刑部尚书的家长里短了。他放松了一会，似乎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，笑了一下，从一旁拿起一本折子打开。这本折子他才写了一半，上面寥寥几行字，原来是他的辞官奏折。林核把自己专门批复奏折的墨换了，斟酌了一下用词，认真的写了下去。

他为摄政王七年，世人只看到他的权势滔天，却看不到他背后的呕心沥血，但说起来，林核最初的愿望，只不过是成为一个不愁生计的布衣，在京城外的地方买一个小宅子，请几个书童每天种种花喝喝酒，偶尔兴致来了钻研一下厨艺罢了。

虽然迟了整整七年，但幸好小皇帝今年已经加冠，这些年在他的教导下越发威严，天下百废已兴，朝野内外清明，他也算不负先帝所托，就算归隐也算功成身退。这么想着，林核的脸上那抹笑意越发明显。

他的随从小米推门而入时，差点因自家主子脸上的笑容看呆了神，忙红着脸低下头，走到林核身边，小声试探道：“主子很开心吗？”

“嗯。”发现有人进来，七年里养成的习惯让林核下意识收起了笑容。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辞官了，也没必要再时时刻刻戴着一张威严的面具，但一时半会他实在改不过来，只好依旧板着脸问小米，“这么晚了，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？”

听小米说是小皇帝请他入宫，林核觉得有点奇怪。自从小皇帝渐通人事，他已经很久没有入宫了。虽然小皇帝一直没有正式举办过选秀，但宫里适龄的宫女却是从来不缺的，他身为外臣冒冒然进宫难免觉得有失礼制，二来他位高权重，偏偏年轻俊美又无妻无妾，难免有野心大的宫女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，而他为了避开这些麻烦，自然会对全是女人的后宫敬而远之。

仔细想想，林核发现自己和小皇帝除了上早朝，竟有两三年没有在私下见过面了，脑中对自己这个好学的学生如今的形象也模糊不清。

为什么小皇帝今天突然让他进宫，还是这么晚？

林核的目光移到桌上墨迹未干的奏折上，心中暗忖：难道小皇帝从他最近的态度看出了他想要归隐的决心，这次让他深夜进宫就是为了劝说他吗？

这不可能。他在心里下定决心，到时小皇帝怎么撒娇都不能同意下来。且不说他志不在此，小皇帝也到了该彻底掌权的年纪了，留他一个曾经的摄政王在朝中，他是嫌如今朝中太安定了吗？

但终究害怕小皇帝是有什么要紧的正事，他还是急匆匆换了衣服，拿着令牌进宫了。走之前他看了眼桌上奏折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决定第二天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式交给小皇帝。

时间已经很晚了，就算是在繁华的京城，也只有花街柳巷还算热闹。

林核也没想到，小皇帝这么晚竟还没睡。不仅没睡，还穿戴的整整齐齐，像上朝一样隆重，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等他。

林核按往日习惯行了礼，抬起头时，才惊觉自己不留意间，小皇帝竟已变了模样，年轻的脸上不怒自威，像他曾教导过的那样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
他也已经不能在心中用小皇帝称呼对方了，而是。。。

陛下。。。

一时之间，他竟有些伤感，但想到他马上就要离开，从此他与陛下庙堂江湖之隔，或许永不再有相见的日子，他不想给为数不多的最后几次相见留下任何遗憾，于是强自压下情绪，问：“陛下深夜召臣进宫，不知所为何事？”

陛下的脸色阴晴不定，半晌，他喃喃唤了一句：“老师。”

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林核愣了一下，他有点奇怪的回应：“臣在。”

没等他对陛下说出类似君臣有别，陛下如今不该再这样称呼我类似的话，陛下又唤了他一声，这会他换了个称呼：“宁王。”

林核发现陛下没等他提醒就反应了过来，回应的语气多了一点满意：“是，臣在。”

陛下却不知在想什么，唤了林核那两声后就没再说话，也没像往日一样给林核赐座。在林核站的腿酸了时，突然听到了陛下的一声短促的笑。

接着，他就感觉后颈一疼，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偷袭时，他已经陷进了黑暗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