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宝儿的世界很小也很简单，他常常理解不了周围的人都在想什么，也总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丽姬病重的事府里上下都知道，唯独他不知道，每日里依然没心没肺地吃喝玩乐，连玲珑突然从府里消失了，也不感兴趣。众人行色匆匆，心事重重，他浑然不觉，日子如往常一般地过。

秋意渐浓，天朗气清，落叶缤纷。

赵宝儿趴在池塘边摘莲蓬剥莲子，把剥掉的绿色外壳全伸进水里，那一个个圆溜溜的小洞立刻冒出了咕嘟嘟的泡泡，像是有一群小金鱼藏在洞里面。赵宝儿乐此不疲地玩了好久，又把湿润的莲蓬取出来，握着有点扎手的绿梗，对着路过的小蚂蚁信手一甩，青石地面上霎时间溅上无数晶莹的水珠，仿佛一幅斑驳的图画。小蚂蚁被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呆了，慌里慌张地跑掉了。赵宝儿乐不可支地追着它泼水，把黑乎乎的小蚂蚁吓得四处奔逃。

赵华延俨然成了赵府的主心骨，每日忙来忙去，常常出门在外。外界熙熙攘攘，全与赵宝儿无关。他躺在树下看天看云看水看蚂蚁，怡然自乐，不知时移世易。

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，树上金黄的桂花都变成了手里香喷喷的桂花糕，赵宝儿在洗澡的时候忽然发现胸口涨涨的，有点不舒服，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。他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，本来是柔软的一团，现在摸上去里面好像有硬硬的小疙瘩，就像棉花里的核，软中带硬，非常奇怪。

他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，但是给他穿衣服的珍珠也发现了不对。胸前那两团小奶子鼓得越发明显，即使裹着几层衣裳，也有了丰盈的曲线，一打眼看上去就像及笄之年的少女。赵宝儿本就生的一双无辜的杏眼，轮廓柔和精致，这下子更是雌雄莫辨了。珍珠悄悄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丽姬，后者默然许久，长叹一声：“罢了，随他去吧。华延自幼与宝儿一起长大，情谊深厚，总不至于亏待了他去。即便男人都负心薄幸，也还有兰陵呢，好歹是她弟弟……咳咳……就算看在我的份上，她也会看顾宝儿一二。”

丽姬自始至终都没有她提起那个身份最尊贵却疏远多年的儿子，身边的人也不敢多嘴。

枫叶如火，熊熊燃烧。

赵宝儿悠闲地在树下荡秋千，忽然听到墙头传来熟悉的呼喊声。“卖冰糖葫芦喽，好吃的冰糖葫芦……又酸又甜嘞……”贪吃鬼眼睛一亮，把手里的桂花糕一股脑全塞嘴里，立马从秋千上蹦了下去，吧嗒吧嗒从枫树后面的小门跑了出去。这个小门废弃已久，他勉强钻了出去，头顶上顶着一片火红的枫叶，腮帮子被食物塞得鼓鼓的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
李荣很久不见他，日思夜想，念念不忘。他把船卖了，勒紧裤腰带，忙着开零食铺子赚钱，得空了就隔三差五在赵府周围转，总算摸清了里面的情况，趁赵华延今日不在，偷偷摸摸地来找赵宝儿，活像一对偷情的野鸳鸯。

“李哥哥，冰糖葫芦！”赵宝儿最近尤其贪吃，看着一串串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，口水都要馋下来了。

“宝儿这么久不见，有没有想我呀？”李荣给他取了一支最饱满漂亮的糖葫芦，低头问道。

“有呀。我好想你的。”赵宝儿把桂花糕咽下去，啊呜一口咬着酸甜的糖葫芦，含含糊糊地回答。

李荣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想的是人还是吃的，无奈地抚摸着他的头发，把枫叶拿下来。“宝儿愿意跟我去个地方吗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。”

“都有什么好吃的呀？”赵宝儿歪头问。

“各种点心蜜饯果子，比如林檎、橘子、青枣、鸭梨、冰糖、麻花、酸梅……”李荣如数家珍，言辞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骄傲。虽然像这样的铺子，赵家可能有很多，但对他来说，这是他好不容易赚钱才开起来的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店。他终于有了一点底气，支撑着他来找赵宝儿。如果赵宝儿的母亲去世了，家产也被亲戚夺去了，至少李荣能养得起他。他这么打算着，等待着赵宝儿的回答。

“好呀。我们走吧。”赵宝儿眉眼弯弯，灿如朝阳。

他们穿过长长的巷子，七拐八拐地来到了李荣的零食铺子。店面不大，布置得干净整齐，生意也还不错，李荣的妹妹在里面帮忙，看到赵宝儿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，揶揄道：“这里我来就好，哥哥你带着嫂……咳，带着小少爷去后面玩儿吧。”

李荣笑嘻嘻地向她点头，把左顾右盼的赵宝儿拉到了后面的小房间。小桌上摆着赵宝儿喜欢的各种零嘴，李荣把他抱在怀里，深吸了一口气，鼻尖环绕着甜甜的奶香，心里陡然一松，像是放下了千斤重的大石头，不由得舒了一口气。即便赵宝儿是个懵懂的小傻瓜，但家世门第的差距还是让李荣患得患失，心理上卑微如尘土一般，所以自从赵华延来了之后，他好几天都睡不着觉。

明明知道他跟赵宝儿是不可能的，但总是不甘心。

赵宝儿吃完了冰糖葫芦，张开黏糊糊的五指送给李荣看：“李哥哥，手脏了。”李荣用准备好的湿手帕给他擦了擦手。赵宝儿满意地看了看手，拈起一颗盘子里的青枣，咔嚓咔嚓啃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