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祁简松而言,从出生时起他身边就有一个甩不掉的影子。同他长相相似,声音相同,甚至是兴趣和喜欢的事物都几乎一模一样。大人们告诉他,那个影子是他的孪生弟弟。有些时候他们相似到就连爹娘都会认错,所以祁简松甚至怀疑过,他究竟是不是真正年长的那个。总而言之,他被要求照顾弟弟,尽管这个弟弟只比他晚出生一个时辰。
这份差事并非寻常人所想象中那样,是种有趣或愉快的体验。无论你喜欢什么都需要和人分享,去什么地方都得让某个人待在视线之内,如果出了差错,大人们一定会先责备年长的那一个。祁简松并不缺乏年龄相近的玩伴,于是“弟弟”变得像是一份甩不掉的责任,偶尔会让他感到心烦。
但是他们仍然一直在一起,念书、习字、练武,再到一起被师傅收下门下,进入青城山。
最开始祁简松对丹药并不感兴趣,他和弟弟总是一样,喜欢御剑飞行,喜欢符咒剑术,但当他意识到弟弟比他更加讨厌进入丹房的时候,他却从那些泛着苦味的药草中获得了某些安慰。这是能够将他们区分开的契机,而他许多年前便期望改变。
从祁简松开始学习炼丹制药之后,再没人将他和弟弟弄混过,即便他们长着同样的脸。不一样的气质,不一样的性格,甚至连道袍上的气味都不同。随着年龄增长,他也不再被人要求必须照顾弟弟,那个时候祁简松是真心觉得这样就很好。他们本就是是不同的两个人,没有必要一直在一起。
密室中光线昏暗,地上贴满了纸符,阵法中央周围的人听见门口的动响立刻抬头,他艰涩的开口,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,听上去有些刺耳:“……好饿……”
祁简松走近法阵,他蹲下身拨开弟弟的散发,看清了那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,只是如今弟弟的瞳孔中一片漆黑,没有半点光彩:“阿竹再忍耐一下。”他轻笑着说:“很快、很快哥哥就给你弄吃的。”
“堂主,代掌门在门口。”有门人在外间禀报。
传话的声音让祁简松收敛了笑容,他的眸子猝然合上又睁开:“只他一个人吗?”他问道。
“回堂主,梁堂主同他一起。”门人老实回答。
“我知道了,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。”祁简松深深吸了口气,他勾了勾嘴角,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众人熟悉的那种轻佻的笑容。
对于青城山中弟子而言,若非伤病需要,平时是不会来药庐的,梁玉笙来得也少,因而她对三师兄的地方其实并不十分熟悉。外间下着雨,正堂中的炼丹炉烟雾缭绕,上好的黄檀木燃出的烟尘并不呛人,反而泛着淡淡香气。在三师兄底下学艺和帮忙的弟子有许多,他们大多安静低调,在见到梁玉笙和代掌门时抬头行上一揖,便又低头忙碌自己手中的事务。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,毫不知情的弟子,平稳安宁的气氛让梁玉笙有那么一瞬,生出了不想见三师兄的念头。
可也就在这时,三师兄从后间的库房中走出来:“师兄,小师妹。”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袍,为了方便做事袖口用白色的系带扎起,他近来大约是没怎么好好休息,眼底有淡淡阴翳,但除此以外三师兄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对,他对大师兄行礼时嘴角仍是噙着笑意的,
“让他们都下去,师弟我们有话问你。”大师兄对着周围的弟子挥了挥手,他的话让三师兄的嘴角变得僵硬。
“所以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?”三师兄让人奉上茶水后,便让所有弟子都退了出去,药庐内只剩下他们三人。
“祁简松……”大师兄没碰茶水,他甚至没有寻个椅子坐下,只是看着三师兄神色凝重:“你隐瞒的事,不打算说吗?”
三师兄满脸写着疑惑不解:“大师兄这话从何说起?”
“三师兄,小师兄还在门派内吧,被你藏匿起来了。”梁玉笙从不会兜圈子,她开门见山的问。
三师兄的笑容从脸上消彻底失:“小师妹你这可不算是玩笑,阿竹他去世许多年了。”
“大师兄带我去了山崖的岩洞,就算你已经清理过,但还是留下了痕迹。”梁玉笙却步步紧逼:“小师兄的尸体并没有被你处理掉,这么多年来你将他偷偷藏匿在门派中。”
三师兄垂下眼睛:“小师妹,平素师兄对你也并非不好,为何如今你要血口喷人呢。”
“三师兄,沈越死了。”梁玉笙却不为所动,她继续道:“尸傀必以活人血肉为食,这么多年你究竟在拿什么喂养他。”
“……”三师兄不说话了。
“祁简松,你说实话吧。”大师兄表情沉痛的说道。
“连大师兄也陪着师妹一起胡闹……”三师兄脸色泛白,可他还只是苦笑,并不承认尸傀之事。
“原先师兄将尸傀藏在结界附近,那里弟子甚少靠近,所以能够隐藏许久不被人发现。可如今事发突然,你临时将尸傀带出来,必然无法很快寻到隐秘的地方。”梁玉笙却步步紧逼:“既然三师兄否认,那能否让我搜寻一下药庐呢,若真的冤枉了你,我愿自领水牢三月禁闭。”